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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英两个罗芳村、方便走私的过境耕作证、宗亲网络连起的跨国贸易

深圳和香港的边界线,划出的是政治上的边境,而从地理上看,有许多土地本来就是连接在一起的。罗芳村是最好的例子,深圳罗芳村和香港罗芳村(又名绞寮村)原本是同一条村,英国接管香港后,划出边界线,将罗芳村一分为二,直到今天。1951年开始,原本开放的边境被陆续封锁上,到了1969年,两个村子终于被铁丝网隔开。但即便在政治运动最为高涨的年代,本地村民也依然能凭借过境耕作证,从罗芳耕作口出入,打理自家在边境外的菜地。

走私成了公开的秘密,过境耕作证被私下称为发财证。在最物资最匮乏的岁月里,拥有过境耕证的农民从香港带回食物和日用品。深圳经济发展后,走私依然在继续,只是调转了方向,从深圳走私到香港,再出口到国外,盗版CD、服装、猪肉、食品和柴油都包括在走私的物品列表内。

原住民的身份原本是明确的,只是一条村子的村民。但政治的角力和边界的出现,让这一身份走向模糊。但正是对模糊身份的利用,村民才可以在两个世界里来回沟通。走私从法律上看当然不可取,但从经济的角度看,这类“非正式经济”往往促进了一个经济体的繁荣。

按照官方的宣传语,深圳的早期发展是“摸着石头过河”,这意味着有许多尝试都不在规划之中,而是在灰色地带自发进行的,法律和规管是随后才到来的。城中村的房屋是如此,非正式经济也是如此。靠着这些村民的身份优势进行的走私,可以说是深圳最早期的自由贸易,也为经济特区的繁荣播下第一粒种子。

逃港和走私是并行的,对很多不吃饱饭的人来说,只身去往香港谋生是比带食物回来更好的解决方案。而走私之所以能顺利,也是因为很多逃港过去的村民在另一头接应。香港罗芳村,几乎都是逃港过去的人建设起来的。

逃港者更进一步拉近了深圳村民和香港的距离,宗亲关系不仅仅是族谱上共同的姓氏,而且表现在复杂的宗亲网络上。比起走私,跨越边界的宗亲关系才是村民真正的财富所在,也是深圳早期许多跨国贸易得以成立的原因。无论是罗芳村,还是“三沙”、皇岗、水围,原住民都有大量的亲戚在香港和海外。

城中村保留着古老的血缘宗亲网络,这是它们最为本土化的一面,这些宗亲关系又转化为跨国商业网络,参与到全球化的贸易之中。传统和现代并非完全对立,而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关系。

比如下沙村,这是一个有800年历史的古村,村民都是黄氏后人,在上世纪90年代,下沙实业股份公司花钱重新对下沙进行规划,拆除了不少老屋,但保留了祠堂和祖庙。现在的下沙村高楼环伺,房子已经去到天价,祠堂也仍然保留在村子的中心地带。其他许多城中村也还留着自己姓氏的祠堂,这不仅是一种认祖归宗,也表明正是血缘纽带关系给他们在全球化时代带来了机会和财富。

城中村是先有的(以村的形式存在),而口岸是后来的。深圳发展史的另一面,是这些村子在政治力量的牵引之下,利用自己的劳动,自己关系网络,自己的房子谋求生存。它的历史不仅应该追溯到1978年,还应该再往前追溯。如果用自上而下的规划视角去看这些村子,则必然只能看出其毫无秩序。但用自下而上的视角去观察,会发现,在这种无序和混乱之中所产生的人口、资本和观念的流动,才是深圳经济特区得以成功的原因。


口岸、城中村与深港关系

叶佳宾 野人 2019-01-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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